马思纯，绝地反杀
作者 | 肖瑶
马思纯再次被热议起来，这一次，是对其出色演技的惊赞与肯定。
在《江照黎明》里饰演的绝望少妇，不那么精致，不化浓妆不磨皮，眼神微微阴郁疲惫，曾被诟病 " 胖了 " 的身材反而成为加分项，松散朴素的发型与穿着，" 一天天臊眉耷眼的 "，暗合着熬夜、作息不规律等生活的蹂躏。
▲《江照黎明》中，马思纯饰演李晓楠
但女主角的形象似乎比这部剧本身，要火。
除夕前夜播出，紧跟着扎堆上映的春节院线档期，平台还是在 " 优爱腾 " 三大主流之外的芒果 TV，马思纯、白客主演的《江照黎明》，从一开始就注定热度不会太高。
上映半个月，没有一条微博热搜，鲜有媒体推介，却不声不响地窜到豆瓣 7.5 分，超越了隔壁 " 迷雾剧场 " 的整体表现，跃夺国产悬疑剧的新年开门红。
▲《江照黎明》目前豆瓣评分 7.5
一个深陷家暴、出轨、甚至差点被杀掉的女性，绝境中触底反弹，开始反击与自我救赎。
——这当然会是一个可观的影视题材，再披上悬疑的外衣，" 绝望妇人 " 早已脱离了当年的祥林嫂形象，变成某种为女性发声和捍卫自我的 " 爽剧 " 主角。
▲李晓楠说自己要置之死地才能求生
因此，《江照黎明》的开端，是足以抓牢人眼球的。
不过，全剧总体看来，这份吸引力的持续性似乎并不那么足。有了鲜明的女性主义的起点，悬疑成分却显得薄弱甚至鸡肋了。
反 杀
一个借高利贷欠巨额债款的丈夫，欲杀害自己的妻子骗保还钱。
▲剧中的苏睿欠了高利贷，家暴妻子跟妻子要钱
这也许是个会出现在社会新闻里的、令人咬牙切齿的当代案件，动机和犯罪手段都并不新鲜，但若放在艺术作品里，妥妥关联着婚姻内的罪与罚。
让我们先看看这则 " 新闻 " 的主角：
李晓楠，上班族，已婚，白天努力工作，晚上摆摊炒面凑钱买房。不那么苗条的身材，装在这样一个不太修边幅、疏于形象管理的形象体内，反而凸显出隐忍朴实、任劳任怨的气质，就像你身边随处可见的一个普通已婚妇女。
▲剧中的李晓楠就像生活中随处可见的一个普通已婚妇女
马思纯终于找到了一个傻白甜之外更适合她的角色。
再看李晓楠的丈夫苏睿，典型的 " 人前好丈夫、人后渣男 " 形象，好强要面子，会送老婆上下班、为她准备早餐，帮老婆摆夜市。但人后却是窝里横，在家大发脾气，好走捷径，精于计算，心机深重。不仅工作要靠老婆姐姐的关系，还因为工作不出彩、经济能力薄弱，一度被丈母娘瞧不起。
▲苏睿（刘凯 饰）
可想而知，这样的两个人组成婚姻，表面平淡的日子底下，暗潮汹涌。
悲剧的发生早有充分铺垫，剧中处处暗示着夫妇俩之间的貌合神离，苏睿杀妻的祸心逐步浮现在观众眼前，直到第三集末尾，渣男终于将可怜的妻子推下了深夜暴雨中的滔滔江水。
▲苏睿将李晓楠推入江水
然而，次日，从江里打捞起的尸体，不是李晓楠，而是苏睿。
▲次日，江里打捞出了苏睿的尸体
这是本剧第一个反转出现：杀妻者，被反杀。
可反杀苏睿的是谁？妻子又是如何活下来的？扑朔迷离的真相，立马如江边迷雾一样，团团簇拥过来。
至此，这部剧的前期张力拉到了一个小顶峰，悬念和人设，是留得住观众的。
紧接着，剧情没有把观众从头至尾置于上帝视角之下，而是营造了一种类似本格推理的渐进戏剧感，谜团层层缠绕，究竟是谁杀了苏睿？谁救了李晓楠？突然闯入的 " 拯救者 " 王诚是什么人？
▲王诚（白客 饰）
随着案件发生与查案，苏睿的人皮被撕下，露出家暴、出轨等恶魔本质，另一个隐藏在 " 隐忍少妇 " 身份之下的李晓楠，也被逐渐披露出来。
她其实早就知道了丈夫的出轨，且对象就是自己的同事于红。
▲于红（张瑶 饰）
她也早早知道了丈夫欲对自己痛下杀手，两次自救，才得以逃脱死亡魔爪。
剧情还故意暗示，李晓楠甚至极有可能会游泳，这解释了为何她从滔滔江水中生还。
▲李晓楠为了自救，偷偷学习游泳
总之，对于丈夫苏睿，李晓楠的隐瞒也并不少。
这些人设上的逐次递进、反转，的确让角色的厚度有所增加，更多具备了基本的悬疑色彩，同时，也自然而然将观众引向了几乎唯一的猜测：忍无可忍的李晓楠，决定绝地反击。
立意上的重量、充满生活气息的质感，让前三集的叙事推进、谜团呈现都变得顺畅、紧凑，也显山露水地展示出弱势女性在婚姻里遭遇的困境与压迫，做到了用悬疑元素包裹女性主义与社会话题内核。
▲悬疑元素下，包裹着女性主义与社会话题的内核
这是《江照黎明》里的一绺初升曦光。
救 赎
本剧的男性与女性角色设置，几乎都带着创作者鲜明的价值判断与折射。
最显著的是对女性人物的境遇刻画。
首先是李晓楠，从 " 杀妻骗保 " 到 " 绝地反杀 "，从逆来顺受到预谋反击的转变，短期内看上去是蓄谋已久，但本质上看，似乎是受到长期压迫后的触底反弹。
▲苏睿赌博欠债，夫妻关系越来越差
表面上的，是窝囊丈夫的家暴、欺压、背叛，这是社会里并不少见的，且观众并不难想象到的女性困境，
但苏睿其实在第二集末尾就死掉了，剧情似乎方方面面都在表示，李晓楠受到的更多隐形压迫，不仅来自于丈夫，更来自周围整个大环境里的男性中心话语体系。
中介公司的上司赞扬李晓楠业绩出色是因为 " 嫁了个好老公 "，李晓楠自己的亲妈，对女儿最大的埋怨，也来自于她 " 没有像你姐一样嫁个好老公 "（当然，后面的剧情告诉观众，姐夫也不是什么好老公）。
▲中介公司的上司赞扬李晓楠业绩出色是因为 " 嫁了个好老公 "
不管是偏见还是 " 为你好 "，这些有意无意流露的话语，都在李晓楠身边层层搭建起了对女性价值的标准判断：你的价值只能通过婚姻来实现。
晓楠母亲表面刻薄，但其实也是一个被 " 妨死老公 " 唾沫星子包围的可怜女人，因此，作为母辈，她早已不知觉地在心底固化了对下一代的期待：女人在社会上吃的苦，应该要能在 " 嫁个好人 " 那里找补回来。
▲李晓楠的母亲黄蕙兰
这份拉锯而又互相依赖的母女关系，在国产剧里乍看是新颖的，也是沉重、足够引人思考的，但其实也存在着不太经得起推敲的逻辑漏洞：
如果母辈对于婚姻的理解和期待大多来自自身经验，那么对女儿婚嫁这件事上寄予过重的期待，究竟符不符合现实？
这就使得人物可信度，部分屈服于编剧昭彰的意图：展现一种家庭内代际相传、社会内恶性循环的约束女性的氛围。
▲李晓楠的母亲指责她没有嫁一个好老公
被家暴却不敢离婚的李晓楠，其已故的亲姐姐李慕楠，加上她们的母亲，三代女性，都是整个社会与婚姻制度的受害者。
这种压迫和暴力不仅来自于男性，甚至也来自于女性。
最典型的数苏睿的母亲，儿子死后，她直接上门掌掴李晓楠，得知儿子欠债，却立刻改口脱身，" 他欠债和我有什么关系？你是他媳妇，应该你来还 "。
▲苏睿的母亲让李晓楠替苏睿还债
还有苏睿的出轨对象于红。知三当三，将男人作为唯一靠山，看不清渣男，被一再伤害后转而去伤害其他女人，将李晓楠视为劲敌。
▲于红掌掴李晓楠
这号人物的确可恨，但背后也有一个重男轻女、不断打压操控她的畸形家庭，" 拆二代 " 与 " 有个弟弟 " 的身份叠加，给了她一个极具反差感的可怜人形象。
这份反差本可以让一个女性角色去独立控诉、表达一些东西，但较为可惜的是，剧情似乎并没能完全让这号人物立起来。
过于粗暴的行为呈现，太极端的心理描摹，缺乏了一个真实人物应有的内在矛盾与纠结，小学生般任性、不考虑后果的行事原则，既无关乎 " 爱 "，也未能呈现具有足够说服人的深层次的 " 恨 "。
▲剧中于红的人物形象略显单薄
女性之外，反观这部剧里对男性角色的刻画，也几乎个个都在讽刺地反击这套男权压迫话语。
人模狗样的渣男苏睿，其实连工作都要依靠老婆的关系，却回家打老婆。
李晓楠的姐夫，表面成功人士，背地也是个典型的心狠手辣 " 恶男 " 形象。
▲剧中李晓楠的姐夫
好在，还有白客饰演的王诚——就目前的剧情看来，似乎会被安排成为这一切压迫、暴力体系下的拯救者角色。
这号人物一出场，观众就对他寄予了诸多期待，期待他能将李晓楠拯救于深水之中，能将这部剧的窒息磁场稍稍平衡。
▲王诚的出现，或许能救李晓楠于深水之中
李晓楠曾经在高中时代递给王诚温暖的双手，拯救他于低谷之中，这一次，他也想要拯救在婚姻中遭到迫害的李晓楠。
这份 " 双向救赎 " 的关系，本可以成为剧中最温暖的情感亮点，剧中也无数次诞生了堪称撒糖的细节，成年人之间不暧昧、不拖沓的依赖与信任，在阴森沉重的悬疑质感里，实属一抹亮色。
▲李晓楠和王诚间不暧昧不拖沓的信任，成为剧中的一抹亮色
但毫无疑问，王诚是个有秘密的人。
编剧似乎舍不得让男主角如此 " 简单 "，便给他安排了一个 " 另有所图 " 的记者身份，太多小动作、小秘密让他一度 " 好坏莫辨 "，身上的疑雾越积越重，逐渐失去李晓楠信任的同时，也失去了观众的耐性。
▲王诚的行为，引起了李晓楠的怀疑
而整部剧，开端几集很刺激，之后便进入了故弄玄虚的悬疑氛围、片段，观众的心理期待硬生生被拉下了悬崖，变得疲惫乏力。
此外，很难不吐槽的是，王诚接近晓楠为了报恩，可以理解，但如果仅仅因为记者身份，就去调查了解一对普通夫妇，还采取偷偷摸摸暗中跟踪的方式，就实在多余了。
黎明来了吗
《江照黎明》进入社会议题的角度与深度，在一定时间内，的确可以让观众可以暂时放下对主线剧情瑕疵的追究，媒体、影评里铺天盖地的 " 家暴题材 "" 女性主义 "" 女性困境 " 足以说明这一点。
▲李晓楠被丈夫家暴
当故弄玄虚、浮于表面的国产剧太多，当披着女性主义外衣的套路爱情剧让人审美疲劳，在一部悬疑剧里看到类似二十年前安嘉和的社会问题写实主义，的确值得激动。
但它终究是一部悬疑剧，而且是一部长达 24 集的悬疑剧，观影时的心理期待与节奏，也是不能脱离悬疑情节孤立拎出来的。
实际上，婚内的暴力、伤害和谎言，其实在前两集就已经有过太多暗示，但凡认真看剧的观众，或多或少都猜得出苏睿的渣男行径。
▲李晓楠遭到家暴
于是，第三集过后，观众更想知道的，还是案件本身的发生与侦破。
那个雨夜苏睿所做的事时间先后究竟怎样？究竟是谁将他推落水、他见过谁，这些都是警方和观众想要探究的。
苏睿的死，成为整部剧几乎所有迷雾与悬疑的着力点。但作为贯穿全剧核心谜题的关键角色，剧情给予这号人物的心理、经历戏份刻画并不多。
我们只知道，苏睿欠钱了，走投无路了，家暴了，杀妻了，但他与李晓楠这段婚姻是否早存在其他症结？是否该有更多促使其走上谋杀道路的情感动机？
▲李晓楠的丈夫借高利贷欠巨额债款被催债
如果是为了渣男而渣男，为了引出可怜的女性而存在，苏睿这号角色难免变得工具化、脸谱化。
关键人物的人设薄弱，间接导致剧中破案推理戏份也变得薄弱、没劲儿，甚至是多余，观众对警方破案过程的吐槽，也随着剧情拖沓，被不断释放出来。
一个有意思的槽点是，近期不少与刑侦破案有关的国产剧，都必不可少一个女警，在侦查过程中承担重要身份地位，但实际上并未起到特别的作用。
《八角亭迷雾》里的葛菲（王子子饰），《开端》里的杜局长（刘涛饰），都是曾被观众吐槽过的女警角色。她们在案发前期呈现出来充分的冷静、掌局作用，但随着案件推进，她们却坐进了办公室再也不出来，也给不出更多对事件本身的调查和分析。
▲《八角亭迷雾》里的葛菲（王子子饰）
▲《开端》里的杜局长（刘涛饰）
女警的作用到底是什么？不是为了丰富刑侦群体性别而存在，至少，放在《江照黎明》这样的剧情里，一个深入案件始终、理应掌控所有细节的女性警察，或是提供更多来自女性的分析视角。
而该剧里郎月婷饰演的陈警官，全程眉头紧锁，面无表情，观众无法通过这号人物的视角切入对案件更全面的理解，她代表的警方，更像是被动参与案件，是被涉案当事人牵引着走进一个个细节的。
▲剧里的陈警官（郎月婷 饰）
若搁在别的悬疑剧里，也许三两天就能破获的真相，硬是兜兜转转绕了十几集，就是为了拖出李晓楠在婚姻中的迫害与救赎。
目前全剧播放到 2/3，才渐渐拨开迷雾，真正走进解谜正道，但至此，原本起了一个好头的女性主义悬疑题材，已经失去了一部分本属于它的观众。
与此同时，太多的悬而未决还在消耗观众的胃口。比如李晓楠电脑里的秘密、姐夫与王诚之间的恩怨、王诚秘密藏着的妹妹、李晓楠母亲和麦叔与案件的关联等等。
▲剧中的一个疑点，李晓楠执意自己凑首付买房而不是和苏睿一起承担
当然，另一个角度来看，也可以理解为，恰是这些埋在剧情里的悬念，吸引另一部分观众仍在追下去。
最新的 17、18 集，感情方面的泪点加码。李晓楠的母亲为了保护女儿，绑架了于红，走上了犯罪道路。亲情之间的救赎与牺牲，即便老套，但在感染力方面，一如既往揪心。
▲黄蕙兰为了保护女儿李晓楠，绑架了于红
只能说，在悬疑剧和现实伦理剧之间，《江照黎明》还在小心翼翼地寻找平衡，鼓励与掌声送给马思纯，担忧也同时分给她，怕她深陷其中走不出来，担忧她的状态和剧情一样，从一种新颖、利落的精神面貌，倒向另一种混沌、不清不楚的萎靡。
作者 | 肖瑶
编辑 | 季洁
排版 | 文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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